恒量

        
    
引子        
 
  
         
克里斯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上台的场景。

母亲在舞台的侧方朝他比着加油的手势，他站在漆黑的幕后心扑通扑通直跳，厚重帷幕的另一方传来的人语声听起来像是煮沸的水面冒出的一个个水泡，咕噜噜地响着，仿佛随时会有一声水开的尖锐哨声炸响，而后那壶开水会连着那些小气泡一起劈头盖脸地泼到他身上。

大幕拉开的一瞬间，耀眼的白光骤然洒落，强烈的光芒刺眼到让他几乎流泪，他拼命眨着眼站在光柱下，感到聚光灯打在自己身上，明亮雪白的光芒将他笼罩进一个纯白的世界，台下嘈杂的说话声像是被它挡在了外面，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慢慢沉静。

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将永远迷恋并追逐这种感觉。

后来他也这么做了。那是他高中的最后一年，刚过完圣诞，院子里的彩灯还没有撤，他站在壁炉前向全家人宣布自己的决定时，那些红红绿绿的小彩灯就印在满是雾气的窗帘上，朦胧地朝他眨着眼，像是小时候捏在手心舍不得吃的彩虹糖融化后留在手心的颜色。

那是他22岁之前，在家度过的最后一个圣诞。

两天后，他背着简单的行囊，与泪水涟涟的母亲和姐姐们一一拥抱告别，他的父亲沉默地站在车旁，等着送这个让人无比操心的儿子去机场。他的弟弟斯科特跑过来抱住他的腿，扬起小脸问他：“你要去纽约玩吗？带上我行吗？”

“不，斯科特。我不是去玩。”他蹲下身摸了摸弟弟的脸，觉得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力量。“我去追逐我的梦想。”
      
        
      
 那天机场停车场爆满，他们只好绕了一圈停好车再走回去，去机场的那段路上父亲坚持要帮他拖着行李箱，他只好单手提着自己的背包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的身后。两人都没有说话，他想对父亲说点什么，又碍于俩人之前的争吵，不好意思拉下少年那倔强的颜面主动开口，于是父子俩一直沉默到进站口。在将行李箱交到他手里的时候，父亲握住了他的小臂注视着他说：“无论发生什么，别泄气，也别放弃。”他心里一酸，感到眼眶发涨。父亲拍拍他的前臂笑了起来，“也别哭。”

他站在入口，望着父亲的背影缓慢地走出机场大厅，走进十二月寒冷的空气里。那天风很大，他看到父亲脖子上的围巾被风吹起来，那条灰色的羊毛围巾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清晰的掠影，仿佛一个满含殷切爱意的烙印，温暖地印在瞳孔里。

他带着满腔的热情和年轻人天真的莽劲儿走上飞往纽约的航班，在飞机起飞的前一刻，他交叉起手指。好好学，克里斯，你一定会成功的。

他以为梦想触手可及，以为自己会一鸣惊人，以为自己将从此走上一条星途坦荡的大道，以为这一天将是他命运的起点，也将是他人生最大的转折点。

直到很多年后他再一次站在机场，目送另一个男人逐渐远去，那时他才明白，自己的人生从来都没改变过。

他永远都求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