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量

【福华】Romance sans paroles*


【梗概】:它们看到了什么,我们无从得知。但从它们最终跌落的轨迹里,我们或许可以猜测,那些故事,一定都有个宁静安详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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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缕月光钻过厚重的云层,还未能到达地面便消弥在浓重的夜色里,它单薄的银光只勉强将其附近的云团映出淡淡的灰白,零落的星子便在那些云团的夹缝里颤抖着,摇摇欲坠。

  
穿过空荡街道的长风卷起路灯下的落叶,翻卷出群群飞鸟般的影。

  
有什么细小闪亮的东西在这一阵紧似一阵的风里悄然落下,在昏黄街灯投出的光圈里明明灭灭地闪亮着,然后无助地被风卷起,肆意地拍击上街道里每一户人家的窗框。   

  

   

约翰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突然袭来的酸痛自骨髓深处钻出来,沿着神经的走行一路窜到膝盖,牵涉着左臂,带起尖锐的刺痛。他低低呻吟了一声,费力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腿。

  
约翰艰难地挪到窗边,用力将未合严的窗户关紧。窗户距离床不到半米的距离,可仅仅这么点路程,就让他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喘了口气。

  
呼吸吹出的白雾消去后,借着暗淡的街灯,看得到玻璃上倒映出的一张脸——疲惫而隐忍痛楚,面色苍白得像只鬼。约翰长长地叹了口气,决定下楼去找杯热茶。

  
他刚试探性地将重量分到右腿上便是一个趔趄,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抓住衣帽架将自己稳住,而这个轻率的尝试事后证明愚蠢之极,因为他那条该死的腿疼得更厉害了。
 
  
好吧。约翰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许我还需要一杯烈酒。
  
  
他单手拽上外袍,尽可能轻地关上房门,然后靠着墙壁朝楼下挪去。
  
  
在楼梯拐角处他看到了隐约的火光。
   

  
  
“歇洛克?”
 
  
有个颀长的身影从壁炉旁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墙壁上晃过一道庞大的投影。
  
  
“约翰。”
  
  
歇洛克出现在楼梯口,半张脸隐在黑暗里,显露出的另外一半脸庞的轮廓被火光勾勒加深,看上去深邃得近乎凌厉。他抬头望着靠在墙壁上的约翰,神色松弛下来。
  
  
“我想你需要点帮助。”
  
  
话音刚落,约翰就被一只瘦削而有力的手臂稳稳搀住。约翰有些感激,更多的是不大自在。

   
 太近了。
  
  
远超过了他和歇洛克平时的相处距离,就算是搀扶,离得也有些太近了。这种陡然拉近的亲密感让约翰有些无措,他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用余光悄悄瞥向夏洛克。
  
  
歇洛克看上去很平静,甚至称得上严肃,仿佛他依旧是平常那个与他人保持着疏离而得体距离的侦探,而他固定在约翰腰间的那只手,八成属于别的什么人。
 

   

该死。
  
  
约翰在脑子里尖叫。他的呼吸就贴着我的耳廓!上帝啊!
 
  
短短的几层台阶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呼吸拂在耳后,让约翰的头皮一阵发麻,酒精和烟草的气息肆无忌惮地钻进他的鼻子里,让他头晕目眩。
 
  
约翰觉得在自己因为过度紧张而窒息之前,他得说点什么。
  
  
“所以,波尔多还是威士忌?”
  
  
“劳申的葡萄酒。想要来一杯吗?”歇洛克的嗓音在安静的夜里回响着,像是在这屋子里抖开一匹东方丝绸。约翰无比后悔自己那个草率的决定。
  
  
我应该闭上嘴的。没错。
  
   
于是他也这么做了。沉默地任由夏洛克将他安置在壁炉前的扶手椅里,“需要再靠近点吗?”夏洛克询问道。
  
  
约翰感激地叹息着,朝火焰伸展开疼痛的患腿,“谢谢,这样就很好。”
  
   
歇洛克的手掌落在他小臂上的触感消失了,他离开了客厅。约翰终于得以松一口气,他尽可能舒服地将自己摊在椅子扶手里,为自己那一点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到恼火又困惑。
  
       
   

壁炉中的短木沉默地燃烧,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木头燃烧特有的香气和吡剥声让他觉得无比舒适,那一直尖锐窜动的痛楚此刻也平静下来,一跳一跳地缓慢痛着,依然酸痛,但已经在他可承受范围之内。约翰彻底放松下来,带着困意打量着壁炉边的书桌。
  
  
夏洛克刚才在这里做什么?他疲惫的神经显然控制不住蠢蠢欲动的思绪,所以他任由自己扫视着书桌上的一切,并试着运用自己蹩脚的演绎法。
  
  
桌子上有一小捆信件,已经裁开了一半,信纸上的内容看不真切,只能勉强看出信封上有个精致的火漆。约翰试着辨认了一会儿,但毫无头绪。
  
  
可能是委托人寄来的。约翰猜想着。说不定是和一个家族遗产相关的求助。
  
   
信件旁边是一瓶开过封的红酒和一个高脚杯,杯底看得出还有浅浅一层残酒,在火光下闪着诱人的红光。
   
   
所以这个案子应该有些棘手。约翰如是推测,但随即又推翻了这个想法。
   
  
不,如果案子很棘手那他不可能还安稳坐在这,况且空气中的烟叶味道也不重。这么说应该是一个很容易的案件了。
  
  
那么他为什么半夜不睡觉?
  
  
约翰被疲惫和疼痛占据的脑袋显然承受不了如此繁多的疑问,很快他就因为额头的抽痛而放弃了深思下去,只顾盯着炉火昏昏欲睡。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将约翰从睡眠的边缘拽了回来,他掀开起沉重的眼皮,看到一个黑影朝自己附下/身来。
  
  
“什……”他瞬间清醒过来,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头磕在了椅背上。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轻笑,但很有可能是他的错觉。约翰捂着脑袋吸气,发现歇洛克正俯身查看他的患腿。
  
  
“歇洛克?我以为你去睡觉了。”
  
  
来人不置可否地动了动下巴,递给他一个酒杯。“我去处理一些文件了。”他拿过桌上那瓶红酒,拔开瓶塞,“你应该不会拒绝这个。迈克罗夫特对酒类有种特殊的喜爱,起码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相信他的品味。”
  
   
“文件?是关于新的委托?”
  
   
歇洛克打量了他一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随即无声地微笑起来,“说说你的猜测。”他笑得像只餍足的大猫,“surprise me.”
  
  
约翰鼓起勇气,“关于家族遗产的?从笔迹上看像是位老者写的。”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夏洛克的表情起伏了一下,约翰看了看他的脸,理智地决定不给他第二次嘲笑自己智商的机会——他牢牢地闭上了嘴。
  
  
“那么,”歇洛克了然地晃晃手里的酒瓶,“让我们回到这瓶劳申的宝藏。”
  
  
深红透亮的酒液落在杯里汩汩有声,握着酒瓶的那只手苍白而骨节分明,约翰突然有个古怪的念头,他突然想看着这殷红的酒液从凭口满溢出来,然后流淌过那些修长苍白的手指。

  
  
   
 一定会很好看。
 
     
“什么?”歇洛克询问地挑起一边眉毛。
  
  
约翰在他犀利的灰眼睛注视下打了个哆嗦,显然他无意中说出了声。
  
  
“我是说…”他急切地寻找着语言,“这酒的色泽很好看。”
  
  
对方投来的审慎目光让他如坐针毡,约翰在椅子里紧张地挪了挪。
  
 
而这显然是今晚那些愚蠢决定里最糟糕的那个,因为下一秒腿上传来的锐痛让他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酒杯在他手里摇晃了一下,终于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噢…不…歇洛克,我很抱歉…”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呆着别动。”歇洛克弯下腰,从地毯上捡起那个可怜的酒杯,“我去处理。”他快步离开,留下约翰沮丧地看着一大块暗红色迅速在地毯上蔓延开。
  
  
我最喜欢的地毯。
  
   
约翰默默叹了口气。

      

   

   

“约翰?”
 
  
歇洛克的呼唤让他从自己的思维里挣脱出来,约翰抬头看他,“怎么了?”
  
  
“我需要你脱下你的裤子。”
  
   
“好的。等等……你什么?!”约翰像只被灯光照到的鹿一样僵住了,下一秒他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歇洛克!”约翰恼火地瞪视着他,“我腿很疼,也很困,现在真的没心情应付你那些层出不穷的古怪想法!”
  
  
他不应该这么怒气冲冲的,约翰清楚这一点,但不知为何他心底就是有股怒气无比想要宣泄,而他不清楚这股愤怒到底应该针对夏洛克还是针对自己。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而歇洛克的神色如常,仿佛刚才没有一个瘸着腿的军医在椅子上朝他大喊大叫。他只是摊开手,示意约翰看他手里的那个小铁盒。
  
  
“当然,卷起裤腿也可以。”
  
   

   

约翰觉得自己可能正在做梦,因为他正经历着他这三十五年的人生中最荒诞的场景:
  
   
歇洛克,歇洛克·福尔摩斯,在替自己按揉那条伤腿。
  
   
他恍恍惚惚地盯着夏洛克将小铁盒中的油膏挖出来,以不逊于任何一位专业人员的手法松解着他的腿部肌肉。他神色谨慎,仿佛捧在手里的不是好友的腿,而是他惯于摆弄的那些精密仪器。
  
  
这一定是个梦。要不然就是我疯了。
  
  
约翰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他的脑子像是被那有着浓郁胡椒味道的油膏搅混了。
  
  
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我…我可以自己来。”约翰听到自己这么说。
  
  
我的声音平时听起来就是这样吗?声调高得过分,像只被门夹了尾巴的松鼠。
  
 
“谢谢你,我觉得好受多了。”约翰清了清嗓子,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点,“我想——”
  
  
无论他后面的话是什么,他都没能说出口。因为歇洛克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地打断他,“我对此表示怀疑。还是由我处理,这样对我们都比较好。”
 
  
  
  
    
 什么叫对我们都比较好?
 
  
约翰满腹不解,疼痛紧张和老天才知道的什么情绪混杂成一锅奇怪的混合物,让他并非素以为傲的思维更加缓慢,约翰敢发誓,他现在几乎能听到自己思考时大脑缓慢转动的嘎吱声。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再给他一点时间,也许可怜的约翰能搞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但是右腿疼痛的迅速缓解让他的困意也排山倒海地袭来。
  
  
“谢谢…真的…这太神奇了!”他含混地道着谢,满怀感激。
  
  
歇洛克微微颔首,抬手放下卷起的衣袖,“你需要回房间睡一会儿。”

  
  
  
     

 约翰清醒的那一半头脑怀疑那个油膏里添加了什么麻醉成分, 但知道这一点也于事无补,因为他舒服得一个指头都不想动,说话时舌头像是在同打自己打架。“我…唔…不…不想……”
  
  
他似乎听到了歇洛克的回答,又似乎没有。他撑着困倦的眼,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离去又回来,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盖住他。
  
  
“门德尔松?”约翰在混沌中听到一个男性的声音,有些低沉,但熟悉得让人无比安心。
  
  
他想自己应该回答了是。
  
  
因为下一刻,沉静柔和的音乐彻底包裹住了他。他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子宫,又或者是躺在一个温暖的茧里。他的意识在提琴的低吟里轻松愉快地浮沉着。
  
  
他嘟囔了句什么,彻底坠入了黑甜的梦境。
  
  
  
   

提琴的弓弦发出一个低柔的颤音,然后归于沉寂。提琴的主人静静地伫立了一会儿, 看了眼扶手椅上酣然睡去的人,嘴唇抿了一抿,拉上了窗帘。

  
  
  
     

窗外的风小了许多,那些纤薄的雪片终于得以下落,它们像是归巢的鸟儿一般急切地投向大地,很快就盖住了这个安静的街道,偶尔有调皮的雪花飘落到住户们的窗棂上,隔着玻璃窥探着窗帘后发生的不同故事。
 
  
它们看到了什么,我们无从得知。
  
  
但从它们最终跌落的轨迹里,我们或许可以猜测,那些故事,一定都有个宁静安详的结局。

  

   
    

    
     
注:Romance sans paroles,门德尔松的钢琴曲,译为无言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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